“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是耳熟能详的咏梅诗句,生动刻画出了梅花的清韵,也体现出古代文人对梅花的喜爱之情。梅花,作为“四君子”、“岁寒三友”之一,也是文人画家们喜爱的题材,以梅入画,已成为一种志向气节的表达方式。下面,一起来了解一下画史上有名的“梅痴”吧!
扬无咎:为梅修史,为梅留神
扬无咎也是个梅痴,自云“为梅修史,为梅留神”,画梅学仲仁,而“格韵尤高”。据说他在庭中植老梅,“大如数间屋”,苍皮藓斑,繁花如簇。与华光仲仁一般,他终日对花写生,自得梅花真趣。徐沁在《明画录》中评价道:“华光一派,流传至南宋扬补之,始极其致。”其代表作《四梅花图卷》应挚友范端伯之请而绘制。范氏要求甚高,需要“画梅四枝,一未开,一欲开,一盛开,一将残。”如此苛刻的要求,自然也出自对朋友画艺的充分信任,而六十八岁的老画师果真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画卷开处,画梅花之“未开”,只见疏枝斜干上攒三聚五地点缀着花苞,含苞待露,正是“恍然初见,情如相识”;画梅花之“欲开”,则在枝干上布了些整朵梅花,微露花蕊半遮面,正可谓“如对新妆,粉面微红”;画梅花之“盛开”,则蓬蓬勃勃,极写其雨浴脂浓、烟笼玉暖之致,真如“一夜幽香,恼人无寐”;画梅花之“将残”,则可怜落英,飘零入泥。留于枝上的残梅,亦蕊托外露,花瓣无寻,真是“雨?风欺,雪侵霜妒,却恨离披”。四梅图卷以“圈画法”白描圈线,不加晕染,有清淡闲野之风致。作者在词赋中自我嗟叹道:“可奈向、骚人自悲。”借梅花写尽人生四季。
扬无咎是位在野文人,其为人一如笔下梅花般孤高清介。有人将他的墨梅携往宫内,徽宗见了,并不喜欢,说画的是“村梅”。扬无咎听闻后,索性如奉旨填词的柳三变一般,在画上自题:“奉敕村梅”,其个性可见。扬无咎诗笔亦清新不俗,其绘画理论如“木清而花瘦,梢嫩而花肥。交枝而花繁累累,分梢而萼疏蕊疏”等更直接启发了稍晚的赵孟坚等画家,元末王冕的墨梅亦是这一路画风的嫡传。
赵孟坚:以松竹梅入画,清气拂人
赵孟坚乃宋宗室,太祖十一世孙。为人修雅博识,人比米南宫,想来也是放浪形骸之士。据说他经常乘舟东西游适,舟中仅留一榻憩息,其余空间布满文房雅玩,意到吟弄,至忘寝食,遇者称之为“赵子固书画船”。为人既萧散风流,笔下亦不落俗套,其《岁寒三友图》所画松竹梅皆插瓶清供的离干小枝,画幅虽小,而笔精墨妙,清气拂人。
松树早在唐代吴道子时就被画于壁障,亦多见于后世山水点景。竹是文同笔下之常客。墨梅自扬无咎而兴,后世名手亦不鲜见。但赵孟坚始将松、竹、梅和谐并置,开“岁寒三友”之格。画面上,梅花一枝横斜,疏散交错着星芒般的松针与墨影般的竹叶。梅朵继承扬无咎的圈画法,“笔分三踢攒成瓣,珠晕一圆工点椒”,满纸干净爽利。构图与形象既概括又丰富,此时画家抒发心境、表情达意的欲望,已渐渐超越一般物象形似之目的。
进入异族统治的元代之后,文人士夫们急于表白自己的君子气节,高洁的梅花便成为再好不过的精神表征。至此,心境的表现已最终凌驾于客观描摹之上,适前杨补之、赵孟坚们的写生情结慢慢被淡化,文人们更注重在画中寄托自己种种复杂情思。因此水墨花卉一路比宋代更加脱略形骸、自由奔逸。元末王冕墨梅画的出现,以及他被世人称颂的“只留清气满乾坤”的人品与画品的高度统一,预示着此类题材进入了更加纯粹的托物言志时代。
王冕:枝多花繁却不失满纸清气
王冕出身农家,由于他轻功名而斥权贵,在《儒林外史》中把他作为士人最高人格的代表。耳熟能详的民间传说是他童年利用放牛时间画荷花,晚至寺院长明灯下读书,还有成年后披蓑衣、履木屐、佩木剑,狂歌于会稽市或骑黄牛读《汉书》的举止,被喜爱才子怪癖的人们广为传颂。为了画梅,他在九旦山植梅千株,下笔俱为水墨,洋洋洒洒,密密匝匝,“墨渍”、“圈瓣”画法皆有,以“圈瓣”法为多。其《墨梅图》沿用祖师华光仲仁的墨渍法,淡墨点花瓣,趁笔墨未干之时用浓墨渍瓣尖与花萼,再以浓墨点蕊,正侧偃仰,暗香浮动。只见枝头或含苞欲放,或绽瓣盛开,或残英点点,犹如万斛玉珠撒落于银枝之上。《南枝早春图》则以“飞白法”扫出波折的枝干,花枝交接处,笔断意续,风神峭拔。其花梢,则贯之以汤叔雅法,“有如斗柄者,有如铁鞭者,有如鹤膝者,有如龙角者,有如麟角者,有如弓梢者,有如钓竿者”,俱神完气足,顿挫有韵。花朵的画法由扬氏一路“笔分三踢攒成瓣”的一笔三顿挫,改为更具书写性的一笔两顿挫,挥洒的自由度得到提高,亦便于后人临习。笔下枝多花繁却不失满纸清气,是王冕墨梅画的过人之处。清代扬州八怪中的罗聘、汪士慎、金冬心梅花作品中的千花万蕊,无不受其影响。
于是,“个个花开淡墨痕”的“洗砚池头树”,如同佳人与佳茗一般,长伴文人书斋与画卷左右,文人的梅花情结从此深潜而久远。
沾染了神秘易学色彩的梅花
宋元文人的梅花情结不仅外现于风雅的诗书画,甚至沾染了神秘的易学色彩。据传宋朝易学大师邵康节在观赏梅花时,偶然看见麻雀在梅枝上争吵,以易理推衍后,预言明日夜晚会有女子前来攀折梅花,被园丁发觉而追逐,女子惊慌跌倒伤及膝盖。此预测果真在隔夜得到完全验证,邵康节因此名闻于当时。这种预测方法亦被称为“梅花易数”,依先天八卦数理,随时随地皆可起卦,取卦方式多种多样,直至今日,仍被人痴迷研究。
除了离合无常的易理传说,梅花的印记也真实遍布到了我们的公共空间。比如梅瓶,其实当初它只是盛酒的瓶子,称为“酒经”、“经瓶”。《长物志》云:“古铜壶、龙泉、均州瓶有极高大二三尺者,别无可用,冬日投以硫磺,斫大枝梅花插供亦得”。正因为用来插了梅花枝,被梅花情结浓厚的文人改称“梅瓶”。即使瓶口上没有插花,它耸肩而立的安静模样,如同冰清玉洁的美人,散发着梅花般的幽姿逸韵。
当然,最深入人心的写梅花的句子,还是林和靖的“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如同梅花三弄的琴曲一般,余音不绝。之后,在咏梅诗中,便常称梅花为“暗香”、“天香”、“国香”等。苏轼有诗云:“天香国艳丽肯相顾,知我酒熟诗清温。”这里用的是唐朝的一个典故。据钱易《南部新书》记载:“会春暮,内殿赏牡丹花,上颇好诗,因问修己曰:今京邑人传牡丹诗,谁为首出?对曰:中书舍人李正封诗:天香夜染衣,国色朝酣酒。”可见唐朝人的“天香”是牡丹,而到了宋朝,则变成了梅花。
国花:梅花还是牡丹?难下定论
梅花与牡丹,一直在国人心目中占着相持并举的重要地位。如果大唐时推举国花,那Y定会是堂皇富贵的牡丹,慈禧太后在光绪年间也曾指定牡丹为国花。而梅花以其凌霜傲雪的卓绝品质,更与中华民族的气质与心性合一,在民国时期,便被国民政府确定为国花。我国自1994年开始评选国花,呼声最高的还是梅花与牡丹,但由于二者始终不相上下,至今仍没有定论。
其实梅花与牡丹,早已花开两枝,并行不悖。戏曲大家汤显祖在《牡丹亭》中展示了他的构思和创意。牡丹是现实欢爱的良辰美景,梅花则成就了延续理想的赏心乐事。牡丹亭美满情缘的最后达成,需要一个特殊的媒介,即亭边那棵梦寐般的梅树。杜丽娘走过牡丹亭上三生路,葬于梅树之下。而梦中情人柳梦梅,借宿梅花观而得梦,终于在梅树下二人得以相遇相守。生生死死,有情人终成了眷属。
吴昌硕:归葬于梅树之下
因为梅花,不负相思,杜丽娘绘制了离奇而艺术的人生画卷。同样因为爱梅而归葬梅树之下的,还有一位现实中的艺术家,那就是海派大家吴昌硕先生。早年他在“芜园”植梅三十株,朝夕观赏,怡然自醉,“笔底历乱开梅花”,从此只道“苦铁道人梅知己”。1927年春,苦铁老人以八十四岁高龄,最后一次登临超山,眷恋于十里梅海,不忍离去,最后选定宋梅亭后的山麓为其长眠之所。回去后,他为心头的梅花绘制了最后一张《玉洁冰清图》,年底仙逝,归葬于梅树之下,用一生书写了梅花的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