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初,北平画坛涌现了一批优秀画家,除了现如今家喻户晓的陈师曾、齐白石、汤定之、萧谦中等,还有一位在当时与他们齐名,现在却被遗忘的天才画家,他就是王梦白。
王梦白(1888---1934年),名云,字梦白,号三道人,别号骂斋、破斋主人,江西丰城人。幼年丧父,母亲将其送到钱庄学徒。关于王梦白早年痴迷绘画的经历,有这样的记载:“一次王梦白偶见老板从上海带来吴昌硕的花鸟册页,便爱不释手,早晚临摹,被老板以不务正业为名辞退。”王雪涛也在《忆梦白师》中写道:“在穷困潦倒之中,他(王梦白)到上海拜吴昌硕为师,从此走上坎坷的艺术之途。”
拜师的具体描述颇具传奇色彩:“王梦白最想投吴昌硕门下习画,只是一直不得晋见,故王梦白经常徘徊在吴昌硕门外。终于遇到吴昌硕送客出门,王梦白见机会难得,立即跪求吴昌硕收其为弟子。吴甚惊讶,唤入家中进行测试,认为可以造就,即允其请,给予指导。”虽然这一传说无法考证,但吴昌硕与王梦白二人间的师徒之谊还是有迹可循的。吴昌硕亲自为王梦白制定润格,写道:“梦白王君,嗜画成癖,古意横溢,活泼生动。”十六字勾勒出吴昌硕对王梦白绘画天分及特点的充分肯定与赞赏。自此,相差四十四岁的吴昌硕成为王梦白艺术之路上至为关键的引路人和提携者。
一、王梦白的画
在目前所见王梦白的作品中,已鲜见其早期学吴昌硕的形神状貌了,而是转益多师,上溯明清,诸如对陈淳、徐渭、李蝉、华喦等花鸟大家都有借鉴。据王雪涛回忆说:“当时故宫博物院开放,陈列古画的文华殿是王梦白学习的课堂。尤其重视华新罗、罗两峰、沈石田、陈白阳等人的艺术成就,也常常从画店借摹这些名家的作品,但又能在学习中博采众人所长,不拘于一家一法。”
王梦白善于学而化之,略取风规,加之笔墨灵动、天才般地挥洒自如而形成了趣味横生、韵味十足的王梦白风格,其疏雅动人处甚至超过了新罗山人。正如理解他的剧作家熊佛西在回忆中所言:“梦白与余有同乡之谊,在北平艺术学校又有共事之雅。先生写花卉得新罗山人神韵,以潇洒秀丽见胜,画翎毛则自创一格,有前无古人之概,以生动逼真见称,画飞禽走兽与草虫,无不栩栩如生,在近百年的国画中,梦白应推为第一翎毛圣手。生前在北平曾为余写猿猴、松鼠、小鸡、桂鱼、燕雀等幅,无不精妙绝伦。”
王梦白的构图多变,形式新颖,不为程式所囿;寻常题材,信手拈来,效果皆能别开生面,不同凡响,是早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的北京画坛上即与陈师曾、汤定之、萧谦中等齐名的Z名画家。王梦白喜欢酒后作画,一次酒酣之后,用徐青藤法画了一幅《石榴图》,这是他的得意之作,跋文写道:“醉后泼墨颇似徐青藤,识者幸勿笑我也”,“今日避寿涛园,偶睹此作,意犹未尽,更添小榴于上,行笔过猛,不意脱颖而出,点点者如雨雪霏霏,殊可笑也”。字里行间,得意之情,跃然纸上。诚然,虽是用徐青藤法,但王梦白有出蓝之处,正如王雪涛所言:“他的《石榴图》用水墨信手点掇,浑然天成,全然除却了雕琢气,他学了徐青藤的长处,舍弃了青藤的造作。故宫所藏徐青藤的《河蟹图》(又称《黄甲图》),以胶调墨,取巧地渲染了笔墨效果;而梦白的《石榴图》却无一笔为卖弄而设,而又笔笔厚重,出神入化,韵味全在其中。”王雪涛深谙此法的评述和对比都是非常中肯而透彻的。
“信手点掇,浑然天成”是王梦白的过人之处,也是佩服他的熊佛西特别提到的:“梦白作画以‘随便’见长,不拘谨,不墨守成规,兴致所致,一挥即就。某次至余寓闲话,余出纸请其写画,彼则一面口衔雪茄。先生喜吸雪茄烟,几乎烟不离口,一面执笔以极淡之干笔在纸上画了八九个疏密有致之墨团团,当时余立于桌旁不知所画为何物,稍缓,筱以浓墨在干皴之团团上勾点数笔,一幅活生生之雏鸡群跃于纸上矣,余笑曰:‘尔作画,犹如魔幻术!’彼则以自负之语气答曰:‘我王梦白画小鸡与齐白石绝对不同,他喜欢用墨点鸡,粗野不堪,我则喜用淡墨干皴。你看看是不是比齐白石高明?’”
熊佛西绘声绘色的描述,把王梦白的作画过程和口无遮拦的性格特点一并呈现出来,这是身为剧作家的笔触所带来的形象生动的效果。而王梦白喜欢与熊佛西交往,除同乡、同事的客观亲近之外,必定还有惺惺相惜、好恶类同之处。
王梦白的“魔幻术”得益于他天才的感悟能力,得力于他与众不同的创作方法,这要提到他早年间学过的“活水法”。据洪瑞记载:“衢州有位徽州人叫汪梦松,曾教王梦白‘活水法’和‘读帖’。汪梦松《日记》记载道:梦白小时学画,运笔尚灵,惜不知水墨法,余曾以画法与之论,后始知用活水,而进步迅速,后去京沪,居然出神入化......”
王雪涛说王梦白创作有“三快,即眼快、手快、心快”,如现藏于中G美术馆的《豆荚蚂蚱图》《海棠蟋蟀图》等作品,蚂蚱和蟋蟀的瞬间动态都描绘得活灵活现,淋漓畅快。其实眼快和手快都是心快的体现。王梦白善于观察景物,逛公园和看电影是他生活中的两大乐趣,记载说“梦白为中山公园每日必到之游客,每日下午四时必至,遇人则高谈阔论”,这就是王梦白喜张扬、好表达的率真性格。除此之外,“梦白喜看电影,西城之中天中央,每次换片,彼必临场,记者亦有影癖,于是乃成影院中良伴,梦白不懂西文,然却爱看西片,其论影亦颇精到”。梦白看电影绝非看热闹,而是捕捉细节,注重观察体验。每遇上映动物题材影片,王梦白喜欢约王雪涛一同观看,细致观察各种走兽动态,王雪涛回忆道:“记得一次影片中几只猴子相互牵拉自树上结成一串饮水,他激动地说:‘此中世界尚有人性在也’,他的猴子之所以画得那么好,正因为平时对猴有深刻地观察和体会,才能情发于内而形诸于外。”
然而观察、体会之后,如何化为生动的艺术形象呢?这需要深厚的默写功夫,王梦白正是这方面的能者。他善于抓住所画对象的本质而铭记于心,创作时有如神助、腕底生辉,创作出《红树双猿》《白猫》《墨猪》《蜻蜓》《春蚕》《螃蟹》《壁虎》《螳螂》《海棠秋虫》等栩栩如生的艺术形象,而且能驾驭各类别人不曾入画的题材,显现出过人的绘画能力和不落窠臼的观念。王梦白强调的师法自然、勤于观察的创作方法在当时因循守旧的暮气中是难能可贵的,这也折射出王梦白开通的艺术思想,他也将这一创作方法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王雪涛,体现出王梦白是真诚帮助学生成长的,对学生的指导和提携是完全没有旧时艺人习性的。他在一幅与王雪涛合作的《桐荫哺子图》上题:“辛未中秋后五十日,偶与雪涛合作,亦不必注谁写何物,鉴者料难辨识也。”此句道出了王梦白对王雪涛的赞赏和爱护学生的师长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