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文章讲到毛国伦和张培础两位大师分别通过师徒相承和美术学院两种不同的教育方式学有所成,而西藏文联、美协主席韩书力先生则是经历了吴作人“私塾”式的教导和贺友直美术学院的教学。
谈到吴作人,韩书力说:“1974年我刚到西藏不久,朋友带来的一本法文版的《中G文学》,里边有介绍了吴作人先生,我当时反复翻阅学习。1975年,我给吴先生写了一封信,说我是中央美术学院附中的毕业生,如今在西藏,能否再寄一些资料给我学习。后来我得知吴先生到央美附中打听了我的情况,确认了我对艺术的执著,才给我回信,并托学生给我寄来一大卷他作品的石印复制品。自那以后,直到1997年吴先生去世,我每次到北京开会都会带着画向他请教,吴老师一张张翻看、点拨,当然这种机会80年代会多一些。而每到过年,我常是先收到吴先生的贺年片。吴先生主张中央美院的学生不要停留在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要把美育的种子撒向Q国,这也坚定了我1982年研究生毕业留校任教后,又回到西藏、扎根西藏的决心。而吴先生对边疆的美术也相当关心,1988年他应允参加西藏、青海美协在北京中G美术馆举办的展览的开幕式并剪彩,即使开幕前几天不慎摔倒,医生要求静养,他也并未告知,1988年8月24日,吴作人先生拄着拐杖出席,当时来自边疆的画家们大受感动,吴先生说了一句双关语:‘做人就要忠厚老实’。直到1996年,吴先生去世的前一年,他还应邀担任油画《金瓶掣签》的艺术顾问,这也让我们大受感动。”
尽管,吴作人和“弟子”韩书力,身处北京和西藏,相隔千里,但吴作人一直在精神上潜移默化地影响着韩书力的艺术和做人,韩书力在中央美院的研究生导师贺友直,其实最初韩书力并不想学连环画,但1980年只有连环画系招研究生,但当得知是自己仰慕多年的贺友直教,就万分荣幸自己能考上。
韩书力回忆,当时这一届贺老师带了3个研究生,教学有宽有严,他让我们自己选故事画,认为感动不了自己的故事肯定画不好。1980年下半年,我选择了藏区故事计划整理成连环画,但苦于没有找到合适的表现形式一直愁眉不展,贺老师邀请我到他宿舍坐坐,没想到他买了一本我1979年出版的连环画《猎人占布》,并且在扉页上写了很多,其中即提示了我《猎人占布》中的优点,也指出了我现在的困惑,他觉得我的问题不在绘画技法上,而是思想方法。我觉得这种提示比拿着笔画给学生看有意义得多。
1981年,在贺友直的指导下,韩书力历时8个月完成的研究生毕业创作《邦锦美朵》,这是韩书力艺术阶段甚至人生阶段的重要作品。
尽管韩书力常说,贺友直老师的真本事,自己没有学到,但贺老师的为人师表的做派自己铭记于心,如今他也这样教导年轻一代。
当代水墨艺术家谷文达的师承也颇有意思,他是1971年开始学画,最初的老师是画“新山水”的杜春林、许根荣,到了上海工艺美术专科学校有跟曹简楼画了几笔吴昌硕、王个簃的花鸟,1979年到浙美攻读陆俨少的研究生,1981年研究生毕业后留校任教至1987年,之后赴美。
众所周知,陆俨少是传统的。在浙美,宋元明清的画都要求临摹,但谷文达一直是“参照”,他把王蒙、米芾、石涛的山水引进来,边创作边积累传统。在谷文达看来“师承”不单是课堂上师父教徒弟,他觉得文化、地域的概念,也能构成一种“师承”,套用古代画论叫“师自然”。
1966年毕业于上海美专的上大美院教授王劼音也认为,“师承”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的继承。有一年,德国画家柯罗惠支(1867---1945)的作品在中G展出,业内开了个座谈会,有人问柯罗惠支的成就很高、影响很大,为什么现今德国艺术和柯罗惠支的关系却不大?王劼音认为这个问题颇为表面,应该继承的是柯罗惠支的精神状态和严谨的哲学,而不是继承她的构图、题材。延伸到中G画的“师承”也类似,继承的不是具体的一笔一墨,而是中G文化精神。
中G美术学院教授张伟平(2002---2012年任中G美术学院国画系山水教研室主任)回忆起自己本科时代陆俨少先生上课时的情景:“我们去拜访陆老,他只是画给我们看,稍微说几句,但画理的部分他不多说,只有靠自己去感悟。不是每个人都能感悟到这些。即使有所感悟,每个人的也是不同的。”
而中G美院的教学体系从潘天寿任老院长之时开始构建,他聘请了顾坤伯和陆俨少两位先生教山水,他们一个宋画厉害,一个笔墨漂亮。陆抑非教花鸟,陆维钊教书法。这些老先生贯彻的都是传统的国画教学理念。再往后的师承关系,则是顾坤伯带出了孔仲起与童中焘,而童中焘最后传至张伟平(1980年本科就读于浙江美术学院国画系,1994年入童中焘门读中G美术学院研究生)。
在张伟平看来,顾坤伯研究宋人的工夫做得很深,宋画其实就是他的“理路”,有点像程朱理学,而陆俨少的教学有点像王阳明的“心学”,他的授受方式是多靠感悟。顾坤伯会讲第一笔起,第二笔接,无论是山体还是树体都会按“理”去做,童中焘领悟到这一点,在教学中也经常强调“画理”,并动手示范给自己看。
新中G成立之后,师父带徒弟式的教学和美术学院的教育以多种模式构建出多元的“师承”关系,在“师师父”、“师古人”、“师自然”中交错着多种可能性。
徐建融看来,私人带的学生,学生就像自己的孩子,师父总归是要负责的;但学校的老师,往往只上一个阶段的课,其他的时候可以都可以不管,而且学校上课学生面对不同的老师,每个老师教自己的一套,方向并不太明确。但是,师父带徒弟的“师承”,好处方向明确,弊端可能就是跟着老师走。而在美术学院,学生也许会方向迷失,但好的学生通过方向的迷失吸取多方向的营养,可能支持自己创新。艺术是多元的,每个人成功的经验也是不同的,也不是说私人传授就传统,美术学院就创新,如果王劼音去开画室,他会注重创新,而陆俨少在美术学院,注重的依旧是传统的发展。所以,虽然是两种不同的制度体系,各有利弊,艺术是多元的,教学方法也是多元的。